放手(1 / 1)

一场短暂的大雨缓解了连月来的干旱暑热入夜后的海昌更是难得的清凉舒适,百姓们伴着微凉的晚风入眠泠泠月光洒落在街巷空旷的青石路上无比的静谧安宁。

海昌县府内。

陆议屏退了阿泰,走到自己原先的房间前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没燃烛火,只能隐约看见室内陈设漆黑的轮廓。寂静的夜色中,墙角铜壶更漏的滴答声显得格外清晰。

陆议动作轻缓地关上房门没有径直去点亮烛台而是走到床榻前,伸手扶着床沿慢慢坐了下来。

黑暗中,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似能一直坐到天荒地老。

良久后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扉在临窗的桌案上投下一片微弱的光亮忽而一阵晚风透窗吹过携来若有若无的清幽花香。

陆议身形微动,深深吸了一口气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花香来自案头青瓷瓶中的一束鲜花。

这束花多是五颜六色的小花,叫不上名字像是采自后院的夏季野花可插瓶倒是费了一番心思花草交杂,疏密错落,泠泠月色下暗香浮动,观之闻之令人心静。

以前在家时,陆议闲暇时倒也会在庭院里侍弄些花草,而到海昌就任后,公务繁忙,宵衣旰食,早已没了这等闲情逸致,这瓶插花只有可能是才来此住了几日的孙尚香的杰作。

陆议眉眼间的疲惫困顿稍减,起身走到案前坐下,月光洒落在柔和的侧颜上,他的神情温柔且专注,伸手虚拢着轻触花束,仿若轻抚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恍然间,耳畔似乎响起少女娇俏又满含疑惑的声音。

“你姓陆?不会就是吴郡四姓中的陆家吧?”

陆议眉心微皱,又听得那声音迟疑着轻轻道,“我叫……阿香。”

紧接着,那熟悉的声音转为略含委屈地质问,“你我共患难,此后就是朋友,这句话是你说的,我问你,你现在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陆议缓缓收回手,十指合拢紧攥成拳,抵上额头,他闭上双眼,眉头越蹙越深,那声音却一句重过一句,直直击中他心头。

“若你当时就知道我的身份,你还是会出手帮忙的,对吗?”

“我不管,你去我就去,我留,你也得留。”

“我说过了,别叫我郡主!”

“陆伯言,你听好了,我要做什么,那是我的事,你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我是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就算传得江东皆知又如何?这是事实,不是误会!”

那一声声坚定的话语,如暗夜惊雷一般在脑海里回荡不去。陆议紧抿双唇,紧闭双眼,暗夜中他的呼吸渐重,眼睫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终于耳畔的声音渐低,最后轻柔却坚决道,“我今日所言,句句真心,明日我便启程回吴了,你……你好生想清楚,我等你到辰时。”

原来,即使他再努力地回避内心感情,刻意地不去想、不去提,可事实上,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仍旧清晰地刻进脑海里,甚至连一句话,一个细节,都不曾遗忘。

过了许久,陆议才睁开眼,阒然无声的深夜里,他凝望着沐浴在清凉月光下的花束,终是开口轻唤道:“阿香……”

这是他第二次唤她名字。第一次唤她阿香时,尚不知她身份。知她身份后,这个名字便如同一个禁忌,再难唤出口。

无论她请求还是逼迫他叫她阿香,他一直都近乎固执地尊称她郡主,既是出于刻进骨子里礼仪尊卑,也是在不断提醒自己两人的身份之差。

理智清楚地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是陆氏的族长,肩负着家族兴旺的重任,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陆家。

他不能肆意自己的感情,不能为了一己私情而去冒险。

他最该做的,就是断绝那些不可能的痴想,平淡地生活,为家族、为江东尽心竭力。

所以,只有在黑夜无人的时候,只有在直面感情的此刻,他才能轻唤她的名字。

而天亮之后,这个名字,将会随着那些隐晦的爱意深埋心底。

静谧的深夜里,有声压抑地低喃响起,转瞬即散。

“对不起。”

……

夜色渐褪,黎明破晓,晨曦透过窗棱照进屋内,洒下斑驳的光影。

孙尚香枯坐了一夜,清晨寒意袭来,她动了动僵硬的双腿,抱紧了双臂。

角落里的更漏不紧不慢地滴答流逝着,卯时一刻、二刻、三刻……一声声都似敲在心上。卯时末刻时,天光已大亮,冬歌夏歌端着盥洗用具来敲门,“郡主?郡主醒了吗?”

屋内无人应答,冬歌夏歌对视一眼,轻轻推门而入,原以为郡主还未睡醒,哪知她竟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听见敲门声也恍若未闻,夏歌面露惊诧,脱口而出道:“郡主这是早起还是一夜没睡啊?”冬歌蹙眉拽了拽她,示意她别多问,夏歌后知后觉地捂住嘴。两人熟练地帮孙尚香洗漱梳妆,换上女式衣裙。

紫锦上襦,缃绮罗裙,绛红丝绦束起垂髻,浑身上下虽无金玉之饰,但衣料皆上等,低调中透出贵重。

梳洗完毕后,夏歌端着铜盆退了出去,冬歌举起一枚菱花铜镜给孙尚香照看,她看着铜镜中映出的自己,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冬歌回头看了一眼更漏,如实答道:“辰时一刻了。”

孙尚香转头望向窗外,庭中梧桐葳蕤茂盛,鸟雀鸣戏枝头,生机盎然。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清澈灵动的眼眸中只剩一片淡然沉静,冬歌极少见自家郡主这般默然坐着,几乎都不像她了,陪坐了半晌,见她仍没动身的意思,冬歌忍不住试探问道:“郡主,何时起程?大家都已准备妥当了。”

孙尚香淡淡道:“再等等。”

“郡主……”冬歌还欲再劝。

孙尚香偏头打断她,语气强硬了几分,“你先出去。”

冬歌不敢违拗,轻叹一口气,起身行礼退下。

室内重归宁静,只剩更漏滴答滴答响着,孙尚香盯着漏壶的刻度缓缓移动,辰时三刻、四刻、五刻……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眼中仅剩的一丁点希冀也逐渐消散,如同饮下一杯苦酒,酸涩汹涌而至,从心头迅速蔓延开来,眼中蓦然有了泪意。

冬歌和夏歌在门外来回走了无数趟,眼看日头越来越大,就怕郡主拖着不肯走又生变数,两人只好硬着头皮又进来劝说,冬歌一进门就福身劝道:“郡主,已过辰时,不好再耽搁了。”

“是啊郡主……”夏歌正欲帮腔,一抬眸,正好看见一滴泪从孙尚香眼中跌落,她想劝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惊诧又怯然,结巴道:“郡主,你、你怎么哭了……”

孙尚香摸了摸脸颊,触及脸上的泪痕,有些怔然,旋即笑起来,眼中却仍有泪光闪烁,“谁说我哭了?”仿佛是为证明似的,她嘴角一咧,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语气轻快地喃喃道:“我才不会哭,我才不会为不喜欢我的人流泪。”

她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这句话,用力眨了眨眼,强行把泪意逼了回去。

心理暗示果然还是有用的,默念了无数次后,她果然不想哭了,只是心口还是隐隐有点疼,不过没关系,一定是她一夜没睡的原因,等回家后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嗯,睡一觉就好了。

她默默安慰自己,起身快步跨出房门,强自一笑,果断下令道:“启程!”

连夜行船,不到两日便回到了吴县。凌统带着一队卫兵早早等候在渡口,等孙尚香一下船,便护送她乘车回侯府。

一路上孙尚香默然无语,怔怔望着繁华的街景,眼神却毫无焦点,甚至当车已停下,冬歌提醒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搭着侍女的手跳下马车。

凌统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心神不宁、怅然所失,满心担忧却无法开口,默默跟在她身后,送至大堂外白玉石阶下,他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郡主……”

孙尚香站住脚步,转眸看向他。

跟随在后的冬歌夏歌等侍女也停下脚步,眼神略带疑惑地看向凌统。

凌统垂下头,轻声提醒道:“太夫人、主公、四公子,还有徐夫人、大乔夫人、曹夫人现下都在堂内,等郡主许久了。”

冬歌夏歌闻言不禁咋舌,这阵势有点大啊!不约而同向自家郡主投去同情的眼神。孙尚香的神色仍毫无波动,只是略微点了下头,转身走上台阶。

走进大堂,便见吴夫人和孙权坐在主位上,徐妍和大乔坐在下首左侧,孙匡和其妻曹氏坐在右侧。除了和孙尚香不对付的徐妍及向来足不出户的曹氏外,其他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担忧之色。

孙尚香见此情景,忽然心生怯意,脚步不由一滞,垂首站在门边,有些不安地紧捏着袖角,大乔见状,起身走过来,微微一笑,拉过她的手走至近前。

孙尚香朝上座的吴夫人和孙权行礼,瓮声道:“母亲,二哥,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孙权面容沉肃,端正威严,率先开口问道,“躲过这么多侯府卫兵,无声无息离家出走。是不是我不派人来接你,你还不准备回来?”

孙尚香心情低落,并不想和他争辩,于是垂眸不言。

孙权当然不指望她一上来就认错道歉,不过以往孙尚香和他说话,十有八九都是夹枪带棒,难得如此安静乖觉,他倒是有些意外。

徐妍冷冷瞥了孙尚香一眼,转瞬间便挂起笑脸,故作恳切地朝孙权道:“夫君别生气,小妹许是觉得府里憋闷,便出去透透气,绝不会如府外传言那般,我看小妹不过就是贪玩了些,等以后为人妻为人母,自然就懂事了。”

一提到传言二字,孙权面色略微沉了几分。

本来孙尚香心中有愧,想着无论母亲如何罚她她都认了,甚至想着若孙权训斥她也能忍一忍,唯独徐妍的冷嘲热讽忍不了。

孙尚香悒郁了几天,还有一股闷气憋在心里,一听徐妍表面上替她说话,暗里又在给她上眼药,顿时嗤笑一声,抬起头,直接回怼道:“那怎么也没见徐姊姊懂事啊?”

徐妍骤然变色,瞪眼看向她。

郡主:失恋了,伐开心,想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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